「愿为出海月,不做归山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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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嗨基三同人脑洞】藏琴·葬琴[BL/BE/基三]

【高亮避雷】

小学生文笔,放飞自我式写作

cp二少×琴爹

非剑三世界观设定,架空,视作ooc我也无话可说

因为各种因素,极力压缩了剧情,觉得有bug实属正常(因为我也觉得有bug但我一是三次太忙二是太懒),实在看不懂我就没办法了_(:з)∠)_

有疑似自行车的剧情,因作者太懒所以官方和谐了,是否放车版,要看我勤不勤快了【ntm

不多废话,下面正文。



  

藏琴·葬琴[BL/BE/基三]
  



我叫盈缺,“盈缺青冥外,东风万古吹”的盈缺,本体是把金镶玉的古琴。不瞒你说,我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

万物皆有灵,诚心赋器魂。

枪有枪魂,剑有剑灵,虽然你看不到我们,可你想,哇这些怪物居然还有伙伴,也完全不是人类想象的那样孤独凄苦,是不是贼惊喜、贼意外、贼刺激?

呵呵,那你就错了,你以为随便哪把杀猪刀里都能住一个像我这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面如冠玉眉眼如画文质彬彬又武艺高强的灵体吗?事实上,我跟随过无数个主人,目睹过无数个朝代更迭,经历过无数次刀光剑影,却甚少碰到与我同一等级的器魂。

越强的魂魄,越是活跃。每每有金铁交击的机会,我都会主动地去敲对面家门:“嘿,哥们,醒醒!开饭了!”可我友好的问候发出去,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只剩我自己的声音尴尬回荡。

不知道温长情把我扔到了哪儿,四周乌漆墨黑的,我那点泛着微光的灵气,亮度都快赶得上月亮了。不过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竟然还住着好几个器魂!我活了那么久,见过的灵体屈指可数,这里面居然还有资历比我老的前辈,当然,按我前面说的,前辈们也比我话痨多了。

虽然好不容易有了能说得上话的,但我还是满肚子气。老子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他温长情数不清几个爷爷辈上的了,这狗东西居然把老子随便一抛,摔得老子腰上青一块紫一块,起码有半月走路都是拐着的,叫那少不更事的樱花醉和紫萝怨好一顿笑话。

我去你娘个温长情,要不是老子主人嗝屁了,轮得到你这么苛待老子?亏他跟那傻小子自幼熟识,傻小子都恨不得把我的本体供起来,带在身上时,没事就坐下来擦琴。我一个大男人,虽然本体被摸来摸去,摸得面子有点晃,但总好过被人不明所以地扔到这个没点阳气的地方。

哎,我废话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我有点故事了?是不是就快拎两坛子酒摔我脸上,来一句“酒给你了有屁赶紧放”?真不好意思,故事说来话长,容我最后卖个关子,先把这结局交代了。

温长情为何这般避讳我,我是知道的。

铸造秘经,有古语言——亡主之物,大不祥。

放他娘的驴臭拐弯屁!卫徵那傻小子又不是我克死的,我盈缺一身金贵,好不容易认个主人,当老子很愿意变成世人眼里的不祥之物吗?讲道理,我可没在甩锅,要不是温长情这狗东西,我这会儿应该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同我主人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呢!

云泥之别,向来只一瞬。

我,盈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认过无数的主,看着他们朝生暮死。却只有这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活得不得其所,死得也不得其所。

人类,你的酒呢,给小爷拿过来,再搬个板凳坐好,听我给你深扒。


  

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到我嘴边,我下意识地砸吧嘴,一股异香带着许久未再尝过的甘甜,将我从混沌中唤醒。味道这么纯正的血,我只在敌人身上尝过寥寥几次,可大多数被我尝过血的人都死了,搞得我每次都得挂念老久,才迎来下一次机会。老妖怪也有好奇心,难得有人以血唤灵,我自然想看看是谁这么有孝心,也不怕我异变成凶魂,一口气吸光了他。

挣脱了死板琴身的束缚,我飘在半空,一边舒活着都快锈死了的筋骨,一边打量着底下那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广袖垂衣,桃簪束发,青色的发带被他叼过来咬在嘴里,少年不怎么粗的眉毛紧紧纠在一起,脸色有些苍白,掩不住一副痛苦相。定睛一看,可了不得,换谁往自己心头上插一刀不疼的啊?

我终于知道那股异香是怎么回事了。一滴心血,对我们器魂来说,能甜得齁死人,可对人类来讲,取心血可是玩命的行为,下刀准了,虽然不会死,但免不了元气亏损;下刀一个马虎,去西天见佛祖都不用排队的。

啧啧啧,现在的后辈们怎么都这么作死呢。少年握刀的手开始发抖,他索性松开刀柄,任由刀插在自己心上,双手撑着桌案,还不忘抻着身子,让血落到琴身上。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不表示表示,这傻小子就要把自己的血放干了。我勾勾手指,盈缺琴弦随着我的动作颤了几颤,我看见半死不活的傻小子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双眼冒光。我还在想怎么才能提醒他小心处理胸口的刀,一回神,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把刀拔了出来。那血带得,就跟甩了一道红绸似的。只可惜我是个没有实体的琴灵,大股的血全从我身上穿过去,溅到房梁上了。

我看着少年晃悠了两下,一头杵在桌案上,身子就像抽了骨头的蛇一样软下去。哇?我两只眼都看直了,就差没翻一个上天的白眼。这人别是个傻子吧?

啧啧,妖怪虽然老了点,可还没忘“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受了人家一滴珍贵的心头血,这主我就当是认了。五指在虚空中一抓,盈缺响应着我的动作,七弦齐颤,发出“嗡”的一声。绝世名琴,堂堂盈缺的主人,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嗝屁了!只是我从没有过认傻子当主人的经验,这可怎么办,急,求助。

哎,故事讲到这儿,要插点我的内心戏了。别看我罗里吧嗦废话没完没了,可我跟别的器魂一比,那老正经了!这小子傻人有傻福,拿心血唤灵,估计是叫懂行的骗了。很多铸剑师啊斫琴师啊,喜欢往自己完成的作品上抹一道血,他们觉得这样就可以吸引无主又强大的魂魄寄宿在他们打造的东西里。

我告诉你,这纯粹是迷信。

人血中的阳气,确能唤醒古物中处于休眠状态的魂魄,但若想往里面随便塞个孤魂野鬼,再给人家改个名字叫“剑魂”,先不说封魂入物别有秘法,你改名问过鬼的意见了吗?

再者,血引这玩意儿,风险可大了去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玩死。像傻小子这样过上来就用心血浇灌,换个神性不高、自制力差的魂魄,恐怕早把持不住,异变成噬主凶魂了。

这傻小子一看就是个门外汉,估计是被人有意诓着,糊里糊涂进行了血引,结果歪打正着把我这个老妖怪从梦里叫起来了。该说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停停停!等一下!把刀放下!我知道你想听故事,我讲就是了!

傻小子傻人有傻福,琴音才示了警,就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黄衫少年闯了进来,见这一屋子狼藉,少年没露出多少惊恐的神色,反而下意识地先爆了个粗口。“操!不是吧……这都信?我现在诓人这么有水平了吗?”黄衫少年不解地挠挠头,语气中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自豪,甚至还有些兴奋,“卫徵啊卫徵,你读书读傻了吧,什么血引什么唤灵,都是我骗你玩的!”

嘿,有意思!我双臂一环,靠在房梁上作看戏状。我的前几个主人都是温文尔雅的琴师,跟他们打交道的,也都是先生公子这些修养好到变态的人,这么臭屁犯贱又欠揍的小子,我可是很久没见到了。
  


那小子就是温长情。

也是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了我的傻主人名叫卫徵。

卫徵乃温长情之师。

这么说吧,我的主人是长歌门的弟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年纪轻轻的,就能给同龄人当教书先生了。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一点功夫都不会,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是这一点,叫温长情嘲笑了他整一个少年时期,无非就是“书呆子”“木疙瘩”云云。卫徵倒是个好脾气的,向来不屑与他拌嘴,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打主人也要看琴灵,你盈缺爷爷认的主,能叫你随便欺负了去?

是以我一直视温长情不顺眼。

当然,相处的时日越多,我越发有了这样的感慨:没有最嫌弃,只有更嫌弃,古人诚不欺我也!

孔子那小儿说过的,那些被后世奉为金口玉言的几句话,对温长情来说就跟屁一样,卫徵讲解多少,他转头就放掉多少。因为就这么一个学生,二人每回都坐在同一张桌案前,由卫徵口授笔传。然而大多数情况是,卫徵低头默一段文章的功夫,温长情就叼着笔睡倒在桌案上,还不忘流他一书的口水。饶是卫徵修养再好,亵渎圣贤书的举动,还是令他差点抄起砚台砸这小子脑门上。

作为温丞相的独子,靠着父辈福荫,温长情简直把“风流”二字演绎到了极致。这不,还未及弱冠,他就把烟花柳巷逛了个遍,全扬州城的姑娘都叫他按各种方式排了个遍,还厚着脸皮编了本《万花谱》拿到街上叫卖,结果差点被路过的万花弟子打飞了头。

如果说温长情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夸赞的,可能只剩下他对铸造之术的无师自通了,毕竟论长相,他是比不过卫徵的。也不能这么说,卫徵的长相偏清秀,浑身读书人的气质,垂眸往那儿一坐,端端就是一幅画。温长情呢,长了副惹小姑娘青睐的皮囊,用话本子里的词来说,就是“桃花眼,粉薄唇,远山眉,锋棱骨”,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长相。

说起温长情的天赋,又不得不旧事重提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被唤醒的那一日,他不知道从哪儿搜罗了一堆铸造古籍,从零零碎碎的记载,在只言片语中,加上自己的推测,硬生生汇总出血引之术。丞相府邸到处珠光宝气,却无几件像样的古物。用自己的血尝试不成,温长情又把目标放在了我和我那傻主人身上,这才有了我一醒过来,就看到卫徵差点把自己戳死的惊悚一幕。

幸亏温长情还是个懂事的,调侃几句不见卫徵回应,便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忙喊了人。虽然卫徵这条命保住了,但元气大伤,原本就不怎么硬朗的身子骨,从那以后更是孱弱。一入秋就寒病缠绵,到了数九隆冬,出门若不穿上它三四件衣服,再披个毳衣,抱个手炉,我那主人就寒颤打个不停。

差点出了人命,还是长歌门的小先生,这事儿温丞相可不敢轻视。一查才知道,是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搞了一手好事,气得温丞相肝火郁结,直接便秘了,头一次痛下决心,狠罚这个败家子。可温长情也不过是在卫徵屋外跪了一夜,可我这傻主人为了能给温长情讲明白课,在桌案前一跪一整天地写注解,几乎天天如此。第二天早上,我蹲在窗沿,一手扳着窗棂,看着歪斜在地上睡得比猪还死的温长情,由衷地替我主人感到悲哀。

“温长情,你就是我命里的劫难。”

卫徵醒来后,冲着刚睡醒从地上爬起来,看样子比他还虚的温长情咬牙切齿抛下这么一句,就“嘭”的一声关上了窗。猝不及防,避无可避的我差点被挤成一张纸,不过也正是这一迟疑,叫我看清了温长情脸上错愕的表情。尽管他随即便低下头,可羞赧得绯红的两颊已经出卖了他。

我从窗缝里挤出去,恢复原样,飘在温长情前面,歪头插腰,第一次产生了仔细打量这个人的想法。人类有个词叫知音,放在我们琴灵身上,字面意思,说白了就是琴灵比其他魂魄更能与人类产生共鸣。此时此刻,我能感觉到温长情心里莫大的委屈与歉疚,还有一种我不明白的情愫。

彼时我只知,是他喊人救了卫徵的命,却也是他哄得卫徵昏了头地搞那劳什子血引。后来细想,温长情或许是真心真意地想帮卫徵,毕竟我确确实实被唤醒了,而且人们不都说剑灵什么的很厉害吗?像卫徵这种一个小姑娘使点劲都能敲昏他的豆芽苗,要是能有个琴灵保护他,也安全许多。可惜我盈缺虽然一身瑞气,万邪不侵,却实在不是块打架的料,真让您温公子失望了。

又可惜,温长情此人,煮熟的鸭子嘴还硬,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份小心翼翼藏得仿佛不存在的心意,或许连他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倘若这两个人都稍微放下点姿态,或许结局就能稍微令人欣喜一点。

但我只是一个琴灵,一个无法言语,更无法改变什么的琴灵。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冷然看破,却不能说破。

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哪怕我也想活在故事里。


  

唉,还是不煽情了,我这个性格完全煽不动好嘛!

我以为温长情吃一堑后会稍微收敛些,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他的作死能力。温长情的辉煌事迹,前面已经讲过,我这里就不多赘述了。不过,他再如何兴风作浪,都入不了卫徵的眼了,仿佛旁人口中像乳母一样跟在温长情后面给他擦屁股的卫徵,已经死在了血引那日。虽然我不知道以前的卫徵对温长情究竟有多纵容,可我醒过来后看到的卫徵,确是对温长情仁至义尽。

温长情在该完成课业的时间偷懒睡觉,卫徵非但没教训他,反而找出一件外衣给他披上。有时温长情会想尽办法阻挠卫徵授课,甚至撒泼打滚,状若疯癫,卫徵回应得不喜不悲,不急不躁,柔中带刚,叫他占不到一丝便宜。

“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说话口气比我爹还老!”温长情拗不过卫徵时,总是垂头丧气地往桌案上一趴,斜着眼睛瞄他,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做作的委屈。后者对此不置可否,闭目演奏盈缺,完全听不进去温长情的酸言酸语。这举动成功给了温长情撒野的胆子,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手支颐,另一只手伸出去,戳了戳卫徵的胳膊,见他不反应,又往近前挪了挪,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脸。直到卫徵耳根都红了,面上再也绷不住,似嗔似恼地剜他一眼,温长情才收回手来,冲他露出贼兮兮的笑容,然后趁卫徵放松时,猝不及防地压到他身上,一手拔掉他簪发的桃枝,一手揉乱他梳得齐整的长发。下一秒,就是卫徵勃然大怒的咆哮:“温长情!”

例行的搞事之举,在卫徵行过冠礼后,变成了摘帽子。当然,在我主人成年之后,我开始为温长情的勇气叫好了。毕竟平心而论,长歌门的帽子,真是一言难尽的丑啊……
  


然而,两个人都成年之后,温长情对卫徵的欺压似乎变本加厉了。从前旁人都管卫徵叫“卫先生”或者“小先生”,他回长歌门行完成人礼后,旁人又都管他叫“林钟”。我听说人类兴在成年后取表字,而名与字,还有能叫与不能叫之分。

啧,真是个麻烦的规定,器魂就生到死只有一个称呼,我实在是不理解你们人类。

与我一样不理解的,还有无法无天惯了的温长情。尽管他成人时,温丞相也为他取了个人模狗样的字,但他嫌麻烦,依旧让人称他“温长情”,并且把他的喜好强加在我主人身上,在他不知纠正了多少遍“称我卫林钟”后,这小子张口闭口仍是“卫徵”,他索性也就放弃了,由着他孩子气地胡闹。温长情对他的肢体动作也越发自然,不管是搂肩搂腰,还是捏脸摸头,都像撩一下头发那般随意。

曾经单纯的我,还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我被扔到这个鬼地方,碰到一群见多识广的前辈,我才知道有个词叫断袖。我那些不懂、不理解的生硬记忆,一下子有了生命,随之而来的,是后知后觉的五味杂陈。不过既然说好了只讲故事,而且尘埃早就落定,你就当是听一部荡气回肠的戏,过耳忘了便是。
   


我记得那是初秋时节,卫徵忽然收到了一封急信,不得不从此离开丞相府。虽然他未与温长情说信上内容,却在白日里对他千叮咛万嘱托,郑重道了别。温丞相本欲留我主人用一顿晚膳,可我主人推辞道:“多谢丞相美意,只是临别之时,在下才想起仍有一遗憾。丞相府中藏书诸多,林钟尚未阅其一二,若丞相真想感谢在下,请准许在下宿于书房一夜。”

于是,我的傻主人连晚膳都未来得及用,便钻进书房,一边吃着温丞相派人送来的点心,一边微微蹙眉,细细品着书内箴言。我飘在他背后,正好奇什么书这么有吸引力,忽然一阵冷风夹带着酒臭味吹进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温长情,花酒喝得烂醉,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书房。仿佛没料到卫徵会出现在这里,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一双桃花眼里水汽朦胧,似醉非醉,直到卫徵被寒风吹得有些发抖,出声提醒他关门,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掩门。

“晚膳时丞相方才与我讲过,再这般晚归,他可就要罚你了。”关门带起的风成功把他身上难闻的酒味吹到了卫徵这边,熏得我都打了个没人听见的喷嚏,他居然还能忍着同他讲话。温长情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人,又踉踉跄跄地往前挪了两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注意到他天真的举动,卫徵不禁失笑:“不认得我了?你到底是喝了多……”笑意未消,话音未落,温长情已经扑了上来,毫不加以控制的力道,硬生生把我主人扑倒在地。响亮的撞击声,听得我都骨头疼。

“起来,这是书房,要睡回你的院里去。”离得近了,我才闻到酒味中藏不住的糜烂味道,又腥又臭,看到温长情衣领和衣摆上的点点黄浊,我猜他肯定吐过。这样冲的气味,我那轻微洁癖的主人肯定接受不了,果不其然,卫徵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眉头紧紧纠在一起,嗓音刻意压低,尽力控制着什么。然而温长情就像丧魂失智一般,听了卫徵的埋怨,在地上蹭来蹭去,没有起身,反而把他压得更紧了。

“咳……温长情!”卫徵似乎有些喘不动气,被钳制的双手无力地推着温长情,颇有欲拒还迎的味道,“你好歹……先把外衫脱了,酒气熏得我恶心……”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奏响盈缺,唤人来把这个醉鬼拖走,温长情忽然一手支着,从他身上撑起来,另一只手一抬,便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抽开的腰带被他随意一扔,紧接着,他脱下了那件脏兮兮的外袍,用力一甩,正正好好盖在了盈缺上。

这下子就算我想拨弦,盈缺也发不出声音来了。卫徵那边,气味略微淡了一些,可脏不拉几的外衣盖在我本体上,就像我穿了这么一件衣服似的,我简直要被恶心得抓狂:温长情!你他娘的绝对是故意的!

“卫徵……卫徵……”温长情埋首在卫徵颈间呢喃着,整个人化身一个热源,不一会儿,卫徵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琴灵能够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听温长情叫唤得一声难受过一声,我感觉到卫徵也隐隐担心起来。他抬起趁温长情脱衣时解放出来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因为呼吸不畅,气息稍微有些凌乱:“我在我在,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如果说卫徵的手是火把,那温长情的后背就是油。总之我是不明白温长情怎么就来劲了,接触的瞬间,他忽然抬起头来,眯着混沌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卫徵,目光令我一阵发毛,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卫徵又惊又慌,一个字还没说完,便见温长情锁死他的视线向下移去,他还未来得及顺着去看,温长情就已经吻了上来。

还有这种操作?!在一旁围观的我下巴都快惊掉了,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又烫又疼。为什么要给纯洁的我看这个!我只是个琴灵啊!

虽然这么咆哮着,但我还是看得出神。毕竟这么一出活春宫,见的机会可不多,以后碰到别的器魂,可就有的吹了!

细看之下,才发觉温长情只是擦着卫徵的嘴角,将他吃点心时沾上的碎渣用舌尖舔去。然后他双臂撑起身子,把卫徵圈在其间,看向他的眼中,水汽更加浓郁。

“非走不可吗?阿徵,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讲,没来得及讲……”温长情语无伦次地絮叨着,嗓音喑哑,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不知是醉酒难受,还是情难自抑。听他唤他“阿徵”,卫徵非但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有什么话说来听听。现在讲,天亮前也能讲得完。”

“哈……被你说得,怎么跟要交代后事似的。”我头一次在混世魔王温长情的脸上,见到这般苦涩的笑,他咧着嘴,眼里的水汽却慢慢凝成泪,声音也哽咽起来,“你都这样说了,一定是非走不可了……那我说与不说,有何分别?”

“说吧,当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

“说了你会留下来吗?”

“不会。”

“那就不说了。”

醉酒之人,是不能同他讲道理的,经过一番无意义的对话,卫徵深刻地明白了这个理。被温长情搞得没办法,看他的样子又隐约觉得是很重要的事,他咬咬牙说道:“你说吧,说得好听,或许我就不走了。”

我觉得吧,当时的温长情,根本没考虑卫徵这句话的逻辑,一门心思全放在“不走了”三个字上。我看到他黑沉的双眸一瞬间亮了,就像将死之人看到了一线生机。

“那你可要听好了!”他前一句说得慷慨激昂,后一句便轻言慢语,娓娓道来,“阿徵,我们认识多久了?五年?六年?你十六岁便失了自由,困守在我家做我的老师,我又是那么幼稚,不知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还有一回险些要了你的命……合该你是讨厌我的。”

“我问自己,卫徵这个书呆子,整日冷着脸,在你耳边讲那些你听不进去的东西,又迂腐又没意思……他有什么好的?我的心,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你什么都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我珍藏在心里,只有我一人能肖想的人啊!”

“卫徵,我喜欢你,喜欢得不知怎么是好……你知道了吗?”

“你是天上高洁的云彩,而我是地上凡俗的尘泥,明知你我不是一路人,却仍是失了心地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甚至想……把你弄得与我一样脏,好叫你走也不能走,除了这,哪儿都去不了。”

“饱读圣贤书的你,一定觉得我恶心透顶了吧。”温长情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低似耳语,带着三分痛七分惧,轻飘飘地从卫徵耳边擦过,留下灼热的一道痕。忍了几忍的泪,还是重重砸在卫徵颈间,按捺了那么久的心意,沉甸甸的,似要压着他直坠黄泉。

卫徵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去扯了扯温长情的头发,又双手捧起他的脸,迫使他与他四目相对。许是被满屋酒气熏得,卫徵白皙的脸上也泛起了点点潮红。

“笨蛋温长情。”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平时静如秋湖的双眼,此刻蜿蜒作一江春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与你同心同意呢?”

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被封缄在双唇之间,我那克己达礼的主人,双臂勾着温长情的脖颈,微微向上探身,在他唇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温长情大手在他脑后一按,阻止了餍足的他离开,舌尖探出,逐渐加深这个吻。卫徵双目一瞠,毫无防备地被人撬开牙关,肆意侵略,水声啧啧。不知是温长情口中的酒味令他不适,还是这个吻太缠绵太激烈,卫徵轻浅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脸上露出似迷醉似痛苦的神情,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嘴被温长情封得死死的,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哼着不成言的音节,却不可避免地染了情欲的色彩。

我已经被接踵而来的变故雷得说不出话来,几乎魂飞魄散,哦不对我本来就只剩下灵体了……所以当我看到温长情吹熄了油灯,开始脱去中衣时,已经平静到面无表情心无波澜了。

啧啧啧,正人君子一旦浪起来,真是骚到没边儿啊。怎么?你想听啊?一边凉快去!小孩子非礼勿视知道不!什么?你在你盈缺爷爷面前说你不小了?你脑子没问题吧!

总之,一场大和谐后,温长情是真累了,以致于早上卫徵走的时候,他还在睡大觉。别看温长情经常逛窑子,可他从未真正睡过哪个姑娘,直到昨夜这两个人还都是雏,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时情景有多折腾人了,我一个听墙角的琴灵,都觉得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口不忍言。

终于跟这臭小子说再见了!不知道温长情醒来后,看到昨晚拥着入睡的人,变成一封遗书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一想到玩世不恭的温长情,也会为情所困,我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然而因着与卫徵的感应,我这一路上都被他的情绪酸得骨头疼,这时倘若有个别的器魂在,就能看到我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嘿嘿嘿地傻笑了。


  

好了,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散了散了散了!我也要喝口水歇一歇了。

嗯?你怎么还不走?你觉得还有后续?啊?我之前有说卫徵死了吗?哈哈哈……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讲吧。只是先说好,我要是哭了,你可别笑话我啊。


  

“他们又查到什么了?”主人沉冷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揉着惺忪双眼,愤愤不平地从盈缺里爬出来。琴灵可以不吃不喝,但跟人类一样,我们也是需要睡觉来补充灵力的。

“……”来人一身紧身劲装,黑布蒙面,腰间匕首泛着闪亮的寒光。他冲主人耳语了什么,只听主人回复道:“还是老规矩,处理得干净点。”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卫徵的神情分明凛冽,眼中划过一道淬雪锋芒。

此时的卫徵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短短七年,天赋异禀的他就爬到了与温长情的父亲旗鼓相当的地位。人们以左为尊,主人年纪轻轻,风头甚至盖过了大他一辈的右相。那些韬光养晦、明枪暗箭,你肯定不想听,我就略过了。你只需知道,主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是踏着鲜血白骨、波谲云诡过来的。

换而言之,他已不再天真。

人类有句俗话:孩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作为一只忠心耿耿的琴灵,不管主人变成什么样,我自然相随到底。七载时光,卫徵依旧是一副守柔的清秀模样,只是眉眼成熟了不少,脸庞从青涩稚嫩,变得有棱有角起来。如今他处漩涡中心仍镇定自若,掌风云变幻间气定神闲,让我忍不住遐想,如果他没有在丞相府偏安一隅的那五六年,会不会早该是这般模样?

这么一想,对温长情的仇恨又多了一个理由。卫徵还是侍郎时,曾去拜会过右相,那时温长情便已远走。听温丞相说,卫徵走后,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翌日便不告而别,半年后,家里人收到他寄来的一封信,才知他路上不小心卷入了一场江湖纷争,机缘巧合结识了藏剑山庄的铸剑师,并且在他的引荐下,加入了藏剑山庄,成为诸多外姓弟子之一。

我站在敞开的房门口,春日初媚的阳光穿过我的身体,留不下一丝痕迹。痴迷铸造之术的温家少爷,也算是心想事成了。我侧身看向屋内,埋首浩繁经卷中的卫徵,微风中似有花香,他却无闲再折一枝簪发。什么时候,我的主人也能得偿所愿?

嗯,我可能是个吉祥物,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就有人来报信:“大人!右相来口信称,邀您相府一聚,理由是……见见故人。”卫徵批着谏本的笔忽然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理由是什么?”使者乖乖重复了一遍,他颔首垂眸,似听得漫不经心,却一翻手腕,将笔杆抓在掌中,捏得骨节泛白。双眼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望向主人,忽然忘了作何神情。


   

温长情回来了。

对卫徵而言,一时竟不知这是喜报,还是噩耗。


   

主人去见他了,一身盛装,孑然一人。

不再是一心求知、寄人篱下的小先生,卫徵被封为左相后,哪怕他本意并非如此,可昔日尊敬的温丞相,确已悄然成了他政治上的敌人。单刀赴会,对于在斗争中占尽上风、权倾朝野的他来说,实在太危险。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连我都被他扔在了左相府邸,寂寞地跟满满一桌书简相顾无言。器魂是不能离开本体太远的,何况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琴灵,就算再担心卫徵,我也不可能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强行挣脱束缚。

天色渐沉,却不是自然的日升月落。我抬眼看着占据了半片天的黑云,鼻端已经嗅到了潮湿的气味。倏尔,一声炸雷响起,倾盆大雨无情落下,天空一下子变得暗沉如夜。我站在庭院里,看着仆人们纷纷躲入檐下,任由雨点穿过我,由疏至密。

百无聊赖的等待中,不知怎的,我忽然好奇起来。七年时间,藏剑山庄……如今,温长情又是何种模样?啧,怎么说我就是心想事成的神奇体质呢,好奇心还没打消,便听得说话声由远及近。

“……慢点,被下人见了多没面子。”声音与七年前相仿,却多了三分稳重,三分侠气,剩下四分,是我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嗯……?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温长情,我等了七年,终于等来懂事的你,很好很好!”主人的声音一惊一乍,口齿不清地说着没什么逻辑的话,脚步声沉重且凌乱。

待温长情撑伞搀着卫徵走进庭院,看到他苍白面颊上那一大片不正常的红色,和几乎豁了口的大笑时,我明白过来,敢情这小子是放飞自我喝高了!

卫徵向来自持,从前滴酒不沾,现在应酬实在推不过,也仅是小酌几杯,绝不至放纵到这般地步。温长情单手撑伞,走得极为艰难,原本一把伞遮住两人便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上卫徵的手不老实,一个劲地扯他的衣袖,往他身上蹭,搞得温长情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地上积水分明不多,他的整个鞋面却都湿透了。

为了不让雨丝吹入伞下,身量比卫徵略高的温长情,刻意把伞面压得很低,我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颌,看不清脸容。进了庭院,温长情顿了顿脚步,轻声问道:“再如何走?”

“走?”卫徵故意拖长声,尾音高高挑起,朦胧醉眼中透出恶作剧的神色,“这就要走了?阔别七年,温少爷难道一点都不挂念在下吗?我可是……想你想得很。”

“分明是左相七年前一声不吭,撇下人就走,走得一干二净、断情绝义。这会子却责怪鄙人不念旧情,是何道理?”我一挑眉:这措辞水平,委婉骂人……他真的是温长情吗?

“难得你能好好说话,却是出言伤人。”卫徵垂首一笑,全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哑着声音,似呓语,又似自嘲,却还是被身边人听到,“长情、长情……当真长情?”温长情正欲开口,卫徵忽然一指庭院里的亭台,仿佛方才一瞬情难自已的不是他一般:“屋里闷热,我们去那里乘凉。”

这才仲春,又下着雨,要说春寒料峭还来不及,怕是我那主人活在季夏里。自我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还从未见过主人耍酒疯。是以我抱臂坐在房顶上,晃荡着两条腿,看戏看得美滋滋。

温长情拗他不过,便执伞随他进了亭子。罗伞收起,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较之七年前,他的眼中多了磨砺后的沧桑,皮肤也不再是养尊处优的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看起来高瘦了许多,也结实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宛如无锋重剑,大巧不工。

“大人若无别的吩咐,鄙人便告辞了。”相顾无言,温长情眨了眨眼,强压下心头千词万语,作揖道。卫徵像是醒了酒,又像是还醉着,从进了亭子就靠着栏杆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温长情的一举一动出神。良久,直到温长情自作主张转身,便要迈入雨中时,忽听得身后一声叹息。

“为什么不带上伞?”

“留给大人,免教回房的路上沾了雨。”

“我有准你走吗?”

“大人默不作声,鄙人就当大人默许了。请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温长情,你不亲我一下吗?”


   

温长情,你不亲我一下吗?
   


好吧,主人果然还在醉着。

但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落进温长情耳中,无疑是平地惊雷。他晶亮的眼眸一下子暗下来,仿佛翻涌着狂风暴雨,不知他内心是否在挣扎,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一动不动。卫徵心痒了半天,见他未有所动作,忽然从倚靠的栏杆上起身,大步流星到温长情身后,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竟一手将他身子扳过来,另一手拽着领口,踮脚径直吻了上去。

他吻得拙劣,毫无技巧而言,又是醉酒状态,踮着脚站不稳,动作凌乱,险些吻到温长情鼻尖上。后者自然不满,反手将他探入自己衣领里不安分的手揪出,唇上用力压回去,带着他的胳膊一同向后引,另一手在卫徵撞上亭柱前,及时地垫在了他脑后。

卫徵被他钳制住胳膊,不舒服地反抗着。奈何向后是冰凉的柱子硌着,向前又撞在欺身的温长情身上。这一挣扎,倒是给了温长情一种迎来送往的快感,身子随即压得更近了些。他那一颗炽热的心,就像跳动在卫徵胸腔里,分不清谁先乱了阵脚,只剩擂鼓般的节奏,咚咚回响。

亭外雨声潺潺,夹杂着一声低吟:“好热……”

一声春雷如炸,雪亮的光辉,仿佛将时空划作两半。

怕卫徵着凉,二人还是回了屋。我做琴灵一向有原则,便没有跟进去。被主人关在门外,受风吹雨打,无人问津,我可能是所有器魂里面最凄凉的了。然而更凄凉的是,我隐约听到主人道:“此间事了,我便随你走。去哪里都好,只要你陪,一切都好。一念之差,七年……长情,我悔了,也怕了……”

哇!我简直要哭出声了!要真按主人说的来,我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还要跟温长情朝夕相对?!果然,他远行归来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个噩耗!

我魂不守舍地蹲在门口,早无心猜测里面是怎样的旖旎,直到房门被轻轻拉开。温长情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他不舍地在门口顿了一顿,还是在廊下撑开伞,转头冲我留下一句“照顾好阿徵”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狗比温长情!你的男人你自己照顾去!老子就是个琴灵,碰都碰不到他好吗!

不对……等等???方才……他是与我说话的吗?

这小子在那藏剑山庄,究竟学了些啥?居然能看得到我,这是不是就证明,以后主人要是跟他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我就不能再暗中观察了?唉,灵生又少一大乐子,温长情的出现总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刺激和意外。


   

不过这些,后来也不重要了,毕竟我担心的,最终都没有发生。

卫徵没有跟温长情走,因为他死了。

我也没机会跟温长情相看两相厌了,因为我被他扔到了这个叫剑冢的鬼地方。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过去太久我给忘了,而且你们人类那些尔虞我诈,我实在是不懂,记起来也费脑子,就全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隐约记得,那一日主人背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皇帝辞了职,却不料温丞相站出来,指认他谋反,还拿出了证据,内容荒谬到我一看便知是伪造。可是我跟主人都没有料到,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居然推出了温长情,称他与卫徵狼狈为奸,意图取而代之他的右相之位,好在朝堂立稳脚跟,谋逆犯上。

这一出自然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卫徵为保温长情,只好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卫氏乃前朝帝裔极其偏远的一支血脉,可以说跟皇族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了。可是就连这一点算不上秘密的秘密,都被温丞相拿来大做文章。总之,前有温长情牵制,后有皇帝猜忌,还有一个颠倒黑白的温丞相,卫徵就算有一百张嘴,也应付不来接二连三的恶意。

最后皇帝是怎么说的,我没法原样复述给你听,无非就是卫徵不招,他跟温长情就要死。但即使卫徵招了,因他的血脉,他也难逃一死,不过温长情罪不至死,或许温丞相还有办法,令他免受牢狱之灾。

卫徵究竟有没有背这口黑锅,想必不用我再说。我是个琴灵,器魂以洁身自好、芳名远扬为荣,是以我完全不能理解,卫徵为何要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但我知他在御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抽出了藏在盈缺里的那把剑。只是,主人根本就不会武功,这把剑他连摸都没摸过。是以他尚未来得及将捆住温长情的铁锁斩断,雪锋已当胸穿过,带血而出。

被三四把长矛贯了个透心凉的卫徵,无力地咳出一口血,长剑沧然落地,从胸口顺着矛尖淅淅沥沥淌着的血,正滴在温长情的衣襟上。后者双目血红,却被一边一只手死死摁住肩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眼里止不住地流下泪来,痛楚似乎不比流血的主人轻松多少。

我的本体,盈缺古琴,也在主人拔剑的时候被扔到了一旁。原本我担心在场有高人,像温长情一样能看见我,遂躲在古琴里,窥探着外界的一切。结果这一摔,疼得我“嗷”一嗓子,直接从本体里窜出来,在半空才停下,也恰好目睹了主人死前的模样。

卫徵勉力睁着眼,可眼皮却不住地往下坠,长长的羽睫忽闪,他的视线停留在温长情脸上,似要将这人牢记。他颤巍巍地抬起手,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精气神,是以他再没多余的力气去抚摸温长情的脸,手刚搭上去,便颓然滑下。

在他彻底闭上双眼前,他的唇与温长情的唇,只在一线之间,却未来得及吻上,只在卫徵殒命垂下头的瞬间,轻轻擦过。

“温长情,我一早便说过,你就是我命里的劫难……”

“啪”的一声,在我与卫徵之间,因血引形成的主从媒介,清脆地断掉了。这意味着我马上又要陷入沉睡,等待下一位有心人,将我唤醒。从盈缺古琴里传来巨大的引力,就像有好几只手,拉我向古琴中一般。视线渐渐变得昏暗而模糊,意识的最后,我仿佛看到温长情瞥向我的一眼。


    

再醒来时,便见到温长情毫不留情地把我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去。他身上背着一大一小,一轻一重两把剑,穿的是束袖劲装,马尾较先前也更长了些。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这是哪里,他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后来我从这里的前辈口中了解到,这是藏剑山庄里一处名叫剑冢的地方,顾名思义,就是神兵利器们的墓地。起初我还不明白,我一把古琴,算什么神兵利器,后来交涉之下,才发现剑冢并不只埋葬着刀剑。在这里的器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无主。

换种说法叫,克死了主人,被视作不祥,难留世间,便只能被埋葬。

我根本不能接受这个说法,卫徵又不是因我而死,温长情埋了我作甚?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这时光仿佛都是静止的空间里待了不知多久后,我顿悟了。

原来世间有一种感情,叫作无人可取代的你。


    

故事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万分抱歉,不是个好结局。

啊?你觉得我很孤单?开玩笑!怎么可能呢!剑冢环境特殊,我不必再靠沉眠自保,平时跟前辈们聊聊天,教育教育后辈们,哪个不比整天看着那俩人秀恩爱舒服得多?

你不信?呵,真是轻狂,小小年纪也敢来猜老妖怪的心思。好吧,还真叫你猜中了!输了输了,比不过后辈们咯!

活了那么久,卫徵与温长情的故事,只是我千年光阴中的一刹。那些你们人类看来,更缠绵更悱恻,更痛心断肠的故事,我这里一抓一大把。

是以——

不甘不舍又如何?世事无常怎能料?最终的最终,不过是一句:

水满溢,月盈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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