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出海月,不做归山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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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十三】我的刺客王妃[1][补档]

世间文字八万个,

唯有情字最杀人。

——烽火戏诸侯《雪中悍刀行》




1.夜宴



“琤——”

乐师划下凌厉的音符,在坐之人无不精神一震。以琴为信,紧闭的宫门徐徐打开,白裙鸦鬓的舞女,踏着流水琴音,轻飘飘地旋了进来。

紧接着,她们开始舞动,袖袂如云翻飞,舞的是名动四方的霈国舞蹈《玉扶疏》。领舞手捧一枝缀满了白梅的花枝,清冽梅香冲淡了一室靡靡。少女长相清丽,眉心绘了一朵梅花花钿,更衬得气质高华,绝艳出尘。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子骨正是柔软,每一个折腰抬腿,她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柔而不弱,魅而不妖。人们的视线逐渐被她吸引,就连高高在上的霈国大王,也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天下风云,局势笼统不过两类: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来白骨无人收,明争暗斗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持续了数百年,最终崛起了两个实力强盛的国家——玄武国和斯坦国。一山不容二虎,两极相争,遭殃的却是那些小国,霈国也是其中之一。

上一任霈王因为拒绝向玄武国称臣,被玄武王派出的暗影刺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刺杀于朝堂之上,一刀毙命,血溅五步。与此同时,玄武国的军队也已进驻霈国境内,国王有令,霈国上下若有一人不降,便将整个霈国从世界的版图上彻底抹去。

霈国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家,本不愿卷入纷争,却因国力弱小,被迫沦为权力的牺牲品。眼下群龙无首,大臣们讨论了三天三夜,最终在第四日的清晨,向玄武国递交了降书。夹在降书里的,还有一封请圌愿信,他们可以打开城门迎军队入关,但求玄武王放过霈国的百姓。

善良的人做什么都是善良的,残圌暴的人做什么都是残圌暴。军队入关后,直到抵达王宫,玄武王都没有伤霈国人民一分一毫。可就在那晚的庆功宴会上,玄武王向天下昭告:霈国作为玄武国的附属国,不能没有国君!遂将身边的一名暗影刺客推出,委以霈王之位。看到那人的脸,诸旧臣不约而同握紧了拳头。

他们将要辅佐的国君,正是杀害上任霈王的凶手!

杀人诛心,在这方面,玄武王做的真是好极了。面对暗影刺客冷漠的神情,玄武王藏不住讥讽的坏笑,大臣们无路可走,只得咬紧牙关,红着眼,向灭国的仇人下跪叩拜。

彼时彼刻,他们方才醒悟这个道理:积贫积弱的国家,在霸者的淫圌威下,根本没有任何尊严可言!霈国再也不可能是原来的霈国了,它只是一块落入狼口的,名为“霈国”的肥肉罢了。

新王登基,必有一番王臣夜宴。古往今来,但凡宴会,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霈国人民爱好和平,却不是没有脾气。夜宴之时,宫门大开,对那些企图复国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

只是——

放眼整个霈国,又有几人敢去玄武国的首席刺客面前班门弄斧呢?


舞女们的表演渐入佳境,伴奏的乐器也不再只有古琴。琵琶先行插入,弦声如凤鸣,一石激起层层涟漪,洞箫竹笛紧随其后,跻攀而上,忽又急转直下。风呼雪啸,山雨欲来,枝头势单力薄的白梅,如何经得住严冬的残酷?梅花次第凋落,只剩一朵负隅顽抗。

水袖翩翩,仿若月华,领舞的女子旋转着,像坚韧不拔的白梅,面对风雪的摧残,选择了迎难而上。凌波微步,裙摆如花,她时进时退,仿佛在与老天抗衡。观舞的人无不捏了一把汗——不止为她舞蹈里的险韵,也为她高难度的动作——包括新任霈王。原本靠在王座上的他,不由坐直了身子,随意搭着的左手,也扣紧了扶手上的龙头。

——或许有人瞥见他眼中的云翳,还以为是这位首席刺客太有情调,听支曲观支舞便入戏了,若刚好是个不服气的,说不准还要暗暗将他讥讽一番。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然发生!

还在跳舞的女子突然飞起,似一道白虹凌在玉阶之上,手中梅枝直取霈王首级!她的动作极快,没有花哨的架式,意图一招毙命,俨然一副刺客的做派。冷香裹挟寒意扑面,弱不禁风的花朵下隐藏着致命锋芒,对上新王沉黯的眼眸,刺客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弧度——如此近的距离,想不中都难!

前一秒的温香软玉,眨眼间化身心狠手辣的刺客,如此反差对比强烈,大臣们被惊得呆若木鸡,连“护驾”都忘了喊。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铲除这位“鸠占鹊巢”的“不速之客”了!就算他们料到,也不会想到,这人居然敢在新王登基的第一夜就动手!

俗话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难道名震天下的玄武国首席暗影刺客,今时今夜就要折在这霈国的王座上吗?

当然不!

“铛”!金属相撞的声音尖锐刺耳,震得人神经发麻。女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梅枝离男人的脖子只有一寸,却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分毫。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一把匕首,刀锋被匕身抵住,男人抬起双眸,红瞳迸发出澎湃的杀意!左手猛地一转,将刀锋格开,右手就势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扼住她的颈子——他就这样将女子吊在了半空!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不懂功夫的文臣们看不懂,他们的大王是如何转危为安的。武将们窃窃私语,讨论着方才那招制敌,却无一人看清,那把匕首究竟是从哪儿飞出来的。

钳在脖子上的五指,如钢铁般坚硬,女子完全没有呼吸的余地,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皮已无力睁开,却还是挣扎着举起梅枝,凭直觉向男人的要害刺去。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柒左手一挥,轻而易举地挑断了她的手筋,梅枝无力坠地,发出尘埃落定的“当啷”一声。

“武功不错,”柒面带冷笑,眼神如冰,“可惜想杀孤,还早。”

语毕,他松开手,任由女子跌落在地:“来人,绑下去。”

侍卫领命上前,俯身一言不发地将绳子绕在女子身上。见刺客被制住,新王也毫发无伤,在座众人松了一口气,但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笼上一层寒意:看不惯这位新王的人,满大街都是,可配与之一战者,恐怕翻遍整个霈国都找不出来。

一出杀鸡儆猴演的巧妙,群臣之中,气氛悄然改变。人们或交换眼神,或低头不语,是以无人注意,侍卫的手已缓缓挪到腰间的佩剑上。

荆轲刺秦王时,有秦舞阳陪同,专诸刺王僚时,有公子光里应外合。此刻,人们心中充满对新王的忌惮,于是通通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刺客可能不止一人!

寒光乍现,侍卫手中的剑锵然出鞘,回身朝近在咫尺的柒劈去,光洁的剑身倒映出他略略惊讶的眼神。这一回,剑势更猛,距离更近,就算他有过人的反应力,这一剑亦避无可避!

然而——在剑刃即将切进他的脖子时,刺客像是发现了什么,手上力道一收,剑势骤然一滞!下一瞬,匕首凌空飞来,硬生生将剑身从中撞断,同时自身也变了形,两截断刃一齐落地,宛如武林对决时不惜玉石俱焚的两个人。

见势不妙,侍卫向地上的白衣舞女喊了一声“快走”,举着半截断剑捅向面前的男人。从声音可以分辨,这扮作侍卫的刺客,又是一名女子。白衣舞女收到信号,也不顾自己的伤,将绳子一挣,施展轻功向宫门飞去。那绳子也是虚虚一捆,轻轻松松便被挣脱,白衣舞女轻功飘逸,不消几步即可脱险。

“想走?”柒的声音冷到冰点,作为首席刺客,被不知哪里来的杂鱼行刺,本就让他失了尊严,他怎可能放她们全身而退?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宫殿上方突然爆开血雾,一把崭新的匕首透体而出,钉在宫墙上,入木三分。白衣舞女的裙子瞬间被染红,像一朵凋零的玫瑰花,飘摇着坠在地上,脸上定格着错愕的表情。

大臣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的大王居然能做到以气御剑!

“你还要动手吗?”直到柒的声音响起,梅花十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于是她任由柒握住断剑,将只差分寸便能饮血的剑刃推开,任由真正的侍卫上前,将她押解起来。

“将她带下去,关起来。宴会继续。”

她看着他招手,令匕首乖乖插回扶手上的龙口中。对比另一侧雕龙口中缺少的珠子,十三垂下眼眸,自责地皱起眉头。

一个优秀的刺客,应该拥有超强的观察力和动态视力——如果她能早点看出王座的扶手内藏有双匕,或许同伴就不会死,或许她们就能成功!

可是比起她在最后关头的突然怔忡,这点失误又算得了什么呢?

“刺客,走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条道,太多无谓的感情,不仅会让出剑的速度变慢,兴许下一时,便会要了你的命。十三,这副面具赠你,希望你能像面具上的这张脸,做到无悲无喜,冷心冷情。”

言犹在耳,她当时是怎么回答师父的?


假如没有相遇,也就没有重逢;没有一时冲动,故事也不会开始。

——梅花十三只是做了当时她认为应该做的事,说了她觉得如果不说这辈子就再也没可能说的话。

身后是笙歌曼舞,前方是幽冷牢房。宫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她回头,冲遥远王座上的柒喊出了一个名字:

“伍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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